立秋
酷暑似乎终于显出了老态,阳光仿佛收敛起自己的炽烈,竟显出几分微温,蝉鸣也不似从前那般声嘶力竭,显出几分疲惫与迟缓。暑热的声势,确乎在看不见之中被无形地刈割,一日削短一点了。
秋气初降时候,我在晨曦里散步。树叶依旧固执地绿着,然而靠近些凝视,青绿之上悄无声息浮上了一层淡金的油彩,绿意深处也渗入少许褪淡的迹象。薄薄一层夜气凝成的浅露,点染在草尖上,虽微小如珠,倒有了些初醒的凉意。
藤架上所垂的丝瓜倒像是不知春秋了,通身翠绿,唯有那尾梢不知何时偷偷染上微黄的一抹,似乎无意之中透出了天机,预告着时光的消息。
再往前行,紫薇花正在院墙角落兀自开放着,花瓣颜色浓烈得使人眼晕,可是,细细端详时,花心里亦隐约藏着几缕发暗的红意。
展开剩余57%枝间叶子倒是密匝匝地挂满了,只是叶片深处,也浮动着些昏黄的沉影。墙边梧桐树的树皮皱褶纵横,竟开始小片小片剥落下来,露出一截青褐枯瘦的枝干,那干瘦之躯,竟让我想起祖母布满皱纹的苍老手背来了。
树枝杈杈上,偶有一两片叶子忽地无声飘离枝头。叶子在低空微旋数圈,仿佛不胜离愁的嗫嚅,最终横卧于尘埃之上,完成了它对酷夏的一鞠躬,道尽最后一抹碧血色的眷恋。
待我终于往回走,一抬头,看见自家绳子上挂着的几件刚洗的衣物上,竟湿漉漉地闪起一小摊一小摊圆润水珠;水珠们默默承迎着新季清晨的气息,沉静地剔透着初秋清寒的露华。
夏天就是这样告别了,未闻锣鼓唢呐喧闹,亦无壮丽彩旗飘扬。
秋就这般默然静候于旁,然后缓缓地自夏的缝隙里渗透了进来,似无声的呼吸,终于攫取住整片时间与大地。
季节交递如同生命的呼吸吐纳,每一回落幕并非终曲,只是换了一种深沉的形态延续着存在——如同阳光滤过枝叶落成地面片片碎金,热忱沉淀作更厚重的光芒,长夏的告别曲在无言静美中,奏响了时光无穷的再生之圆环。
终于,这片叶子轻盈旋着飘坠于根下,它无声无息的落,仿佛一句休止符,为今夏的篇章写下最后一个标点;然而恰在这静默飘落当中,它悄然叩开了大地深处下一季蓬勃的蕴藏之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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